膳厅里一家人都吃得差不多了,实在是裴宝珠耽误太多时间。裴宝珠进来时,低着头想遮住红肿的眼。许氏第一眼看见女儿憔悴的小脸,心疼地起身,“宝珠啊,快来吃饭,我和你大伯母都是为你好啊,你还小,以后懂事了就明白了。”裴宝珠差点当场又要哭起来,许氏替她擦了擦,让她坐在身侧的位置,亲自给她布菜,“别哭了,这么多人看着呢,吃点菜。”后进门的裴彻,坐到原本的位置上,但恰好位置与裴宝珠相邻,于是默不作声地往边上稍移一格,离远些。自打这裴宝珠进屋,虞氏眼中笑意都没了,只剩下作为长辈的凝视。虞氏不看沈桑宁了,她乐得自在,把碗里的牛肉吃完,忽地,察觉到另一道不善的目光。沈桑宁不抬头,都知道是裴宝珠。根本不作理会,安然地吃着饭。那头,裴宝珠的目光在沈桑宁和裴如衍之间来回打量,见两人没什么互动,眼中闪过一丝轻蔑。移开视线时,忽然发现餐桌上还有个陌生小孩。陌生的小孩一语不发地舀着勺子喝汤,一副乖巧的样子。裴宝珠疑惑地转了转眼珠,心里有了猜测,声音带着鼻腔问许氏,“娘,那是谁?”八成是大伯父的新儿子,外室生的,刚接回来。许氏看她没再闹脾气,松了口气,温柔道:“是你大嫂的表弟,金陵来的。”“表弟?”裴宝珠失声,这竟是沈桑宁的表弟。嫁人了,怎么还能带表弟来婆家的啊?自己都快成下堂妇了,要脸不要?裴宝珠消化不了这事实,不可置信的目光左右来回瞟,正欲开口质疑,忽见大堂兄扫过来的冷冽目光。裴如衍只一个眼神,就让她生出惧意,止住了话题,静如鹌鹑地低下头。算了,先不问了。*晚膳过后,齐行舟礼貌地同一个个长辈告别,然后和方端午走了。笔直的小身影,迈得每一步都稳得没有差别,离去的路线都是一条直线。宁国公和裴二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,从膳厅转移到茶厅,虞氏和许氏这对妯娌也陪着。沈桑宁起身离去时,裴如衍也跟着起身,却被宁国公喊住:“衍儿,你等等。”裴如衍看着她离去,垂着目光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。宁国公倒是没留裴彻,但裴彻也是有事做的,揪着裴宝珠回怡景轩,不让她偷听大人谈话。可裴彻不可能一直看着她,一走开,就让裴宝珠溜出了院子。那厢,沈桑宁还没走到青云院,就发觉后头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。大晚上,怪吓人的。连紫灵都觉得害怕,“少夫人,今夜的风也太大了。”哪里是风啊,谁家的风只刮草丛,不刮到人身上的?连衣袖都不曾摆动一下。沈桑宁都不必转头看,佯装担忧道:“咱们快些走,前几日蛇贩子送蛇胆来的时候,遗落了几条蛇,我让人找都没找出来,只怕都藏在草地里。”“啊?”紫灵真信了,慌张了,“那府中岂不是很危险,奴婢今夜要洒些雄黄了。”倒是一旁的玉翡,了然地夸张道:“听说那几条蛇比大腿还粗,夜里喜欢钻草地,嘶……少夫人,还是快回院子里吧!”沈桑宁郑重其事地点头,朝青云院而去。草丛中,突然“啊”的一声叫,又惊又惧,沈桑宁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。裴宝珠这下也顾不上偷听什么,更不管远去的人,只剩下害怕。一想到蛇,赶紧爬出草丛,咒骂道:“府中养了那些护卫干什么吃的,连蛇都抓不到,万一咬了我怎么办!”此刻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,浑身都痒痒的,裴宝珠仿佛听见草丛里有奇奇怪怪的声音,如惊弓之鸟,四处环顾。夏香慢她一步出草丛,将手里灯笼点燃,照了照草丛,“没有蛇啊,奴婢也没听说近日有蛇贩子来……”夏香挠挠头,也不太确定。裴宝珠心还没彻底放下,但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,“好啊,她肯定是知道我在草丛里,才故意这么吓我!难怪!护卫怎么可能抓不住蛇,府里怎么可能有蛇!她心机怎么这么深啊!”夏香迟疑,“四小姐,你还要跟踪吗?”“跟什么跟,你没看见人都没影了吗!”裴宝珠无语,自己又不傻,跟踪怎么可能直接跟进青云院。她望着沈桑宁离去的方向,“哼,我算是知道了,她心机深重,最能拉拢你们这些下人的心,对别人恶毒得很,说不准我那二嫂嫂不受人待见,就是她的手笔!”夏香犹豫着,没发表意见。裴宝珠狠狠跺脚,“她还把表弟也带来,这公府姓裴又不姓沈,我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,她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!”“您,您想怎么做?”夏香有点怕。裴宝珠哼哼两声,随意道:“她这么喜欢蛇,我送她两条好了,走,我们先回去。”语毕,原地一个转身。却不知身后何时开始站着一个人。小少年左手提着灯笼,灯笼的光照在脸上,左脸发光,右脸阴暗。“啊!!!”裴宝珠被吓了一大跳,心脏砰砰加速。待她看清对方,瞬间怒不可遏,“臭小孩!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!”虽怒,但底气并不足。毕竟刚才那番话,要是叫人听到……她心里还是发虚。再看对方,对方只是站着不动,也不说话。被灯笼照亮的那只眼睛,迸发着透骨的寒意。裴宝珠莫名发怵,这眼神,怎么这么像大堂兄?反应过来,她不由唾弃自己,竟对一个小孩产生惧意。她挺直身子,走过去,恶狠狠道:“看什么看,这是我家!你再瞪我,我就把你赶出去!”即便放出狠话,少年依旧不为所动,只是冷冷盯了她一眼,抬步朝青风苑走去。裴宝珠被忽视了个彻底,气道:“这姐弟俩,都一个德行!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坏主意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