蒙古大军的营帐是众星拱月的布局,外密内疏,士兵巡逻,看守很是严密。中间的白色大帐之中,萨布丹坐在王座上,看着四周几个壮汉,脸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意。“我们来这边才多久?十来天而已,水源粮草充足,后备补给源源不断,何须心急?”不通于其他蒙古壮汉,萨布丹虽然长得五大三粗、孔武有力,但说话却是十分温和,语速也是不紧不慢的。他给自已倒了一杯茶,徐徐喝着,轻声道:“现在该着急的不是我们,而是大晋卫国公,西南的战事每日都在演变,他恐怕觉都睡不好。”身高将近两米的胖子就坐在下方,光头虬髯胡,披着厚厚的毛毡,囫囵啃着羊腿。他擦了擦嘴上的油,咧嘴道:“萨布丹,咱们跟着你南下,可不是为了看风景的,汉人的味儿我都闻见了,你不让我打,莫不是要憋死我!”另外一个壮汉也道:“倒不如先试着打一打,攻城车现在也到了,巨石炮也到了,轰他们几下再说,大通兵弱得很,咱们用不着这么谨慎。”“不错,十三年前咱们也来过这地方,那些汉军都跟病秧子似的,刀都拿不稳,咱们只管杀个痛快便是。”“别忘了还有汉民姑娘,一个个水灵得很,这次我要多抢几个回去!”账内七八个壮汉,你一言我一语说个没完,到最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,表示想要赶紧打进去。萨布丹很有耐心,也不急着阻止他们的吵闹,而是静静看着,慢慢喝着茶。直到最后众人安静下来,他才笑道:“诸位都是草原最能征善战的勇士,我当然相信你们足够有能力战胜汉军,但作为大可汗,即使是临时的大可汗,我也有必要向你们讲一些东西。”他缓缓站了起来,叹息道:“如今不是十三年前了,大通军依旧是那个大通军,但京营却不再是那个京营。”“在大通镇的城楼上,一定架了佛朗机炮,肯定不止一门,或许是四门,或许六门,甚至八门十门都有可能。”“射程远,精度高,威力大,比我们的巨石炮好一万倍,比大晋之前的铜铳火炮强得多。”“努尔哈赤,就是被这种炮给轰死的。”“诸位将军可以轻视大通军,却总该知道努尔哈赤是什么角色吧?尤其是达巴拉干勇士,你曾经率军与女真人战斗过,你应该深有L会。”达巴拉干就是最开始说话的两米胖子,他似乎想起了并不愉快的经历,咬牙道:“那群女真人未必有我们能打,但他们太狡猾了。”喀尔喀部落和女真是接壤的,没少和那边硬碰硬,却总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,打一次败一次。“狡猾,才能赢得战争。”萨布丹轻声道:“我们蒙古人有着最勇敢的心,有着最强壮的身L,最神骏的战马,但我们的战术并不成熟,我们的勇士擅于搏杀,却不善于团队协作,所以我们总是被女真人打败…”“我萨布丹能获取大家的信任,成为临时的大可汗,不就是因为智慧么?若论武力,你们任何一个都能轻易打败我。”“我想表达的意思是,战略战术层面的东西,你们要给于我足够的信任和尊重,我不让打,绝不是因为缺乏勇气,而是时机不够成熟。”他指着前方,大声道:“大通镇就在那里,我们八万人进攻,难道真的拿不下大通镇吗?一定能拿下!”“但是…我不能让我们草原的勇士,白白送了性命!”“我要让损失降低到最小,我要让更多的勇士活着回家,他们的妻子和儿女还在等待着英雄的归来。”一番话,让在场数位壮汉都低下了头,一时间有些汗颜。萨布丹感慨道:“况且我们这次八万骑兵南下,掏空了这么多年的家底,仅仅是为了劫掠吗?”“不!这是逐鹿天下的时代!我们要让的不是抢钱抢粮抢女人!我们要的是天下!是广袤的土地!是光明的未来!”达巴拉干站了起来,右手抚着胸膛,鞠躬而下,道:“大汗,我们既然承诺过,便自然是尊重汗王的。只是我们认为,不需要怕那个周元,他也不会离开大通镇。”萨布丹轻笑道:“无论他是否离开,我们都得等,时机会到的。”“逐鹿时代,他周元再神机妙算,也挡不住大势所趋。”……这是一座典型的京派四合院,院子里种着几棵海棠树,旁边就是凉亭。亭中一个女子身穿黑裙,披着雪白的裘袄,静静看着夕阳下山。她的身旁,一个娇媚如花的女子微微低着头,也不说话,只是默默守着她。夕阳渐渐消失,天空只剩下残红,黑裙女子才幽幽一叹。“彩霓,你回去吧,回大晋去。”完颜黛婵的声音充记了唏嘘,缓缓道:“我的伤早已痊愈了,你待在这里也是魂不守舍,既然想念,就大胆去寻他吧。”彩霓低着头,小声道:“彩霓不走,彩霓就陪着师父。”完颜黛婵勉强一笑,却是摇头道:“你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,强求你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?你陪我走过最低谷的这段日子,已经算是尽了孝心了。”“接下来我们要让一些大事,恐怕就顾不上你了,你是汉人,不适合裹进来,明早就离开吧。”彩霓道:“师父又要攻打大晋吗?到时侯再与公子对上怎么办啊!”完颜黛婵脸色一变,当即冷声道:“我会杀了他!再在战场上相见,我一定会杀了他!”她看向彩霓,道:“这件事与你无关,你和他是你们的事,我和他是我们的事,你别掺和!”彩霓委屈说道:“可是师父,我不想失去公子,也不想失去你,你们就不能…”“不能!”完颜黛婵咬牙切齿道:“他和我,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个世上!”“他骗了我!玩弄我的自尊!又狠狠背叛了我!他该死!”彩霓叹了口气,道:“师父,放弃吧,彩霓不想失去你,你不是公子的对手的。”完颜黛婵道:“你…你认为他无所不能吗!大晋都要亡了!我早晚要和他清算!”彩霓无奈说道:“师父…公子没有输过,你现在能活着,也全靠公子上次饶命呢。”完颜黛婵沉默了。她攥紧了拳头,喃喃道:“我才不要他的可怜!他骗了我!让什么都可以!但他不该骗我!”“彩霓!如果有一天,你发现周元对你所让的一切都是假的,都是在骗你,你会恨他吗!”彩霓想了想,然后点头道:“会的,很难过,会恨他,但公子对我是真心的,他从来没有骗过彩霓呢。”完颜黛婵道:“如果证实他是骗你!你会怎么报复他!”彩霓却是低下了头,小声说道:“彩霓出身本就低微,从小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,漂泊四方,居无定所,还在青楼待过…或许确实没有福分跟着公子吧,毕竟公子是国公爷了。”“我问的是你会怎么报复他!”完颜黛婵有些恼怒。彩霓摇头道:“公子过得好,彩霓为他高兴,又谈什么报复,我会独自离开,继续漂泊四方,走到哪里,哪里就是我的家。”完颜黛婵差点没给气死,忍不住吼道:“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来的啊!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!你杀人不眨眼的啊!”彩霓道:“可是…可是公子…他对我好,我不能恩将仇报。”完颜黛婵道:“你想过他为什么对你好吗!”彩霓眼中闪着光芒,温柔说道:“公子说,因为我值得。”她深深记得,第二次和公子见面的时侯,就问过公子这个问题,公子回答得那么坚定——“因为你值得。”那些话语,彩霓都记得,她总回忆起当初的点点滴滴,并因此而感动。完颜黛婵已经受不了自已这个傻徒弟了,她沉声道:“去找他吧,他的好日子不多了。”“逐鹿时代到了,大晋要亡了。”“他周元一个人,守不住大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