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 微风拂绿柳,朝露润春花,位于京城近郊贫民区,早在天刚蒙蒙亮,就有不少人起来为一天生计忙碌了。 一辆牛车停在路边,有人往正下车两个人身上看,在看到少年时,不少人下意识呆滞,暗想:哪里来的公子,竟跑到我们这种地方来了 公子本不该出现在充斥着垃圾与污水的贫民区,但再好奇,被中年人扫一眼,也不得不收敛了目光,匆匆走过。 这样明显带着家仆来,可招惹不起。 主公,穿过前面那条小巷,最里面一处就是了。野道人低声对苏子籍说。 目光落到前面左一个水坑,右一处洼地的泥土路,饶是曾经落魄多年不得不跟着县中帮派混过的野道人,也不禁微微蹙了下眉。 =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,其实在接到消息来这里前,也不敢相信,钱之栋的女人跟孩子,竟流落到了这地方。 但事实就是这样,在钱之栋出事后,虽谈不上奴婢成群也曾有人照料的女人,只能带个小丫鬟,与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婴孩,流落至此。 甚至不是野道人先找到了她们,怕附近骚扰过她们的地痞,此时已得逞了。 偷偷看一眼面沉似水的主公,野道人有点担心主公心里不好受。 苏子籍虽沉默了片刻,只是淡淡:走,过去看看。 是。 等到了野道人所说的院落门口时,这里环境的恶劣,仍有些出乎苏子籍的预料。 当初苏子籍未曾走出临化县,未曾恢复前世记忆时,所生活的区域,邻居也多贫寒,但跟这种位于天子脚下却更落魄脏兮兮的环境比起来,仍要好上不少。 地面上甚至有着小孩与犬类的粪便,无人收拾。 苏子籍看一眼就移开目光,从那扇破旧根本挡不住人的木门,向里面看去。 就是这么巧,恰好看到一个背着婴孩的年轻妇人,正坐在一个水盆前,吭哧吭哧洗着小孩衣服。 此时虽已是三月份,但到底不是暖春,这妇人最多也就是出月子没多久,可却仍要自己来洗衣服,可见处境艰难。 她身上的穿着虽尚算厚实,却是半旧衣裳,只是荆钗布裙,难掩秀美,但沦落到这种处境,越是容貌出众,就越可能过不安生。 一旁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,正举着粗笨的铁斧头,一下又一下劈砍着柴木。 除了这三人,破败院落内,就再无身影了。 野道人在一旁低声解释:原本还好,钱之栋将她送回来,安排了管事,光是丫鬟婆子就五六个,虽算不上大富大贵,却也无忧。可自从钱之栋被押送回京,消息传开了,管事就卷了银子走了。 剩下的丫鬟婆子,有的被管事趁机卖了,有的则跟着逃了,最有意思的是,一个婆子,还想把主母连着才出生的小姐,都卖到青楼去。 只剩下一个贴身伺候这女人的小丫鬟,被发现不对的这个女人一同带着躲起来,没被祸害了。 现在,她们主仆二人一同带着钱之栋刚出生的女儿过活,我找到她时,她刚刚又搬了家,首饰基本变卖干净了,只能流落到这里。 至于地痞看她貌美,想做什么,差点就成功了的事,野道人想了下,到底是没提。 苏子籍静静听着,想到还没有拍卖的桃花巷院子,心下微叹。 显赫时,光是京城就有多处产业,可遭难了,却连曾经可以被信任的忠仆,都落井下石,也难怪钱之栋最终只能求到自己这个仇人的头上。 他至少是没打算失言,甚至提前来见这女人。 此刻见到了,苏子籍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,沉默片刻,就对野道人:去叫门吧。 野道人哎了一声,就去敲门,结果这门大概是被那些来骚扰的地痞给弄坏了,不轻不重敲了没两下,随手一推,轰一响,开了,不仅开了,门还歪歪烈烈直接倒靠在了墙上,好不凄惨。 野道人:…… 你们是何人门口动静,直接惊到了院内一大一小两个女人,她们一个背着孩子匆忙起身,去抓木棍,又一个双手握着铁斧,颤颤巍巍看着大门口,小脸苍白,怕再吓一下,就要哭出声来了。 质问出声的,就是年轻女子。 苏子籍无语地看一眼野道人,冲着这个疲惫警惕的年轻女人一拱手:我因钱之栋而来。 肉眼可见,随着这话出口,这个容貌俏丽此刻却不施粉黛满脸疲惫的女人,眼就是一亮。 是他,是他派来我就知道,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和女儿…… 这些日子并不长,可恶劣的消息一个个传来,许多人说,钱之栋入了死囚,有人还说,钱家的人都抓起来,抄家一起砍头,也有人说没有那样严重,可流放少不了。 女人总不信,总觉得堂堂一个大将军,到了难处,难道一个故友亲朋都没有帮衬 现在终于等到了,她将木棍往地上一扔,捂脸呜咽起来。 而她这一哭,仿佛是个开关,她背着的婴孩,连同着小丫鬟,竟也跟着哭起来。 一个猫叫一样哭着,一个眼圈泛红,喜极而涕。 苏子籍在这不同哭声环绕下,表情有些发僵。 不用去看野道人,就知道这位现在比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。 两个大男人,就算是野道人这样曾经为了利益能干出哄骗人卖祖坟的人,面对着与自己毫无利害关系的两个弱女子,连同着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的哭声,也忍不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 但到底是年长一些,见过的凄惨事更多,野道人很快就从这种微微感慨中醒过神来。 他看向苏子籍,发现主公这时已到了那女人面前。 不想钱帅身后落魄到此。 这两张银票共二百两,还有这些碎银,你且收着。苏子籍想了想,从怀里掏出早准备的银票,看一眼她与小丫鬟朴素单薄的穿着,又拿了五六两碎银一同递了过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