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水码头。 两匹骏马并排疾驰而来,马上的骑士算不上俊男美女,却鲜衣怒马,英气勃勃,一看就是江湖侠少。 码头上的苦力、渔民……都纷纷避开,不敢用正眼看那两人。 这就是方师弟一直卖鱼的地方 李青兰左顾右盼,有些好奇:真是……朴素啊!若方师弟愿意随我押几次镖,怕不是早就能在府城中买所宅院了吧…… 宋三斤下巴微抬,带着点城里人的骄傲。 他也有理由如此,因为拜师之后,他努力讨好师父师兄,努力赚钱,购买药砂辅助修炼,如今已经练到了黑砂掌第二重——明劲小成之境!现已在城中武馆渐渐扬名。 别人早已不再叫他宋三斤,而是宋三爷! 走吧,师弟经常在渔阳酒家喝酒,应该很好找。 李青兰与宋三斤一路问人,就来到了渔阳酒家。。 看到只是个简陋的酒铺,宋三斤脸上更加不屑了。 两位贵客到来,蓬荜生辉、蓬荜生辉啊! 店小二眼睛有些发直,但还是上前招揽着生意,殷勤地接过马缰:两位要来点啥本店的老黄酒最出名,连玉爷都爱喝。 乡野小店,能有什么好东西 宋三斤嗤笑一声:茶碗都要看看干不干净呢! 诶! 李青兰摆摆手,制止了师弟继续说话:我们来找人……方玉,你可认得 玉爷啊,自然认得,他经常来喝酒,算算日子,出湖打渔也该回来了。 店小二仍旧笑容满面:两位里面请…… 呵……他也配叫爷 宋三斤在小二用雪白毛巾擦了几次的长凳上坐下,看着周围的苦力、渔夫……嗅到了鱼腥味,不由皱起眉头。 大事为重。 李青兰低声道。 两人等了一个时辰,就看到亚伦身披蓑衣,提着鱼篓走进酒家。 两位师兄师姐怎么来了可是稀客、稀客啊! 亚伦脸上露出笑容,坐到李青兰对面:小二……上酒!今日这桌我请! 不必了。 李青兰摆摆手,凝望着亚伦:方玉师弟,你可知黄蚁贼日前在张家坡屠了七家大户……府城一日三惊,府尊大人下命,令府兵讨伐,各家武师相助!府城之内,所有武馆,都得了死命令…… 师姐……亚伦摊开双手,苦笑道:但我不是城里人啊! 青山武馆却是! 李青兰眼中带着失望,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:师父有命……各地弟子前往武馆集合! 在下有事, 实在难以从命。亚伦依旧摇头。 好小子, 你敢背叛师门不成想受门规惩处么宋三斤立即叫道。 亚伦斜瞥了他一眼。 只要不是大师兄丁山前来清理门户, 他还真不怕! ‘嗯……渔夫也有渔夫的好,我撑着船往湖里一躲,丁山来了都得干瞪眼!’ 兵凶战危! 既然决定跳出那个漩涡, 他是肯定不会因为什么师命就去做壮丁的。 李青兰叹了口气。 她之前只是觉得这位方师弟没什么志气,现在徒然就生出几分厌恶来。 不过她也知道, 青山武馆拿钱学艺, 凝聚力的确比不上门派。 而方玉如果真的不思进取, 不要后续武功与药砂,那青山武馆还真没什么可以拿捏他的地方! 方师弟, 你再考虑考虑。李青兰诚恳地道。 我意已决。亚伦坚定回答。 那我们无话可说,希望下次不要是来清理门户。 李青兰起身,带着宋三斤就走。 亚伦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, 拿起酒碗, 抿了一口黄酒, 笑道:这酒……果然越炖越有味道啊。 你……真的不去香风过处, 四娘子从后厨走了出来,就拿一双杏眼瞧亚伦。 看来, 之前一直在偷听呢。 现在上战场,当炮灰么亚伦撇撇嘴:自然死都不去!大不了多买点盐米,去湖里躲个一年半载的。 呵呵……小滑头, 可惜我家那位却是职责在身,不得不去。四娘脸上多出些忧愁。 她男人早死了, 说得应该是背后的那位军户靠山。 不过亚伦感觉这靠山也未必有多大,这次军令在身, 躲都躲不掉!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,我这酒家也开不下去了, 到时候只能带着囡囡去城里投奔亲戚…… 四娘抽出手巾,抹着眼泪,也不知道有几分真情流露。 亚伦又干了一碗老黄酒,开口道:俗语有云,小乱避城,大乱避乡……我看这乱子小不了,还是不要避往府城, 往深山大泽中躲一躲为上。 说得轻巧,若去那种没规矩的地方,我们两个孤儿寡母的,再没个依靠, 当晚就能被人给吃喽。 四娘只把眼睛来瞧亚伦。 虽然亚伦知道她的意思,却并不准备带两个拖油瓶。 并且,他身上秘密太多,根本不适合有什么身边人。 像画舫青楼那种钱货两讫,过后互不相欠的就很好嘛,聊什么感情呢 四娘子目中的期盼渐渐化为失望,略显失魂落魄地走了开去。 …… 太泽府城。 李青兰与宋三斤快马加鞭,赶回武馆复命。 下了马之后,李青兰叹息一声:方师弟……何其不智黄蚁贼不过疥癣之疾,这一次,算是在师长面前大大失分了…… 师姐何必再管他此人跟我们从来就不是一路。 宋三斤傲然道,他未来是要成暗劲高手,乃至化劲宗师的大人物,早就跟方玉不是一个圈子的了。 那小子一直在湖上打渔,武功都快荒废了! 唉……说的也是,终归不是一路人。 李青兰点点头,与宋三斤走入正厅。 这时候,陆续有弟子回来复命,而看薛青山的神色,似乎结果都不是太好。 张师兄说要护卫家里的庄子,不能来…… 夏师兄临时有事,不能来,还请师父见谅…… 林师弟已经搬家,不见踪影…… 一名名出去找人的弟子回来禀告。 李青兰叹息一声,同样道:禀告师父……方玉方师弟也不愿来。 哼! 站在薛青山身边的丁山大师兄一身冷哼:迟早我要清理门户! 唉……毕竟只是来武馆学武的。薛青山心中浮现出一丝树倒猢狲散的悲凉,但脸庞却变得涨红:此次府尊大人下命,我们青山武馆起码要出十个明劲武师、一位暗劲随军,你们谁愿意去 师父有事,弟子服其劳,此次就由我亲自带队。 丁山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。 他跟薛青山的关系,比亲父子还要亲,更是武馆继承人,此时责无旁贷。 黄蚁贼只有数千,兵甲不全……纵然宋神通厉害,被大军围住,高手围攻,照样是个死字!此次,乃是我们武者扬名立万,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! 丁山望着剩下的师弟师妹:谁愿意与我同去,搏个富贵 大师兄,我去! 宋三斤听得热血沸腾,第一个站了出来。 很好,这才是我青山武馆弟子该有的风范,就这么定了。丁山大喜,上前拍了拍宋三斤的肩膀。 薛青山也捋着胡须,对宋三斤很满意的样子。 ‘我终于获得师父师兄的青睐了。’ 宋三斤心中兴奋,却没有注意到,几个年长武师怜悯的眼神…… …… 一个月后。 夜晚。 月色高悬。 亚伦娴熟地撒网,捞鱼…… 这一次他运气不错,又捞起来一尾赤血鲤鱼。 外界大旱,这太泽湖却跟没事一样……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,此造物者之无尽藏也…… 我能三年就明劲大成,还要多亏这湖的供养…… 相比于其它渔民,能以‘赶海残术’驱鱼的他自然捞到赤血鲤鱼的概率更大。 只不过,一旦捞到,那都是进自己的肚子,从没有例外。 翌日。 亚伦照样划着船,来到三水码头停泊。 但往日必然过来笑面相迎,也不收他停船费的皂衣小吏没有了…… 码头上的船很少,旁边的鱼市更是关门大吉,一派凄清冷落的景象。 看来……这几日,出大事了 亚伦提着活鱼,准备拿去渔阳酒家,让后厨炖成醒酒汤喝。 不过,等到他走到渔阳酒家之时,却停下脚步。 那搭棚消失不见,桌椅板凳散乱地堆放在附近。 而几间后厨也是门户紧闭。 关门大吉! 这什么情况 亚伦抓住一个路过的,问道:酒家怎么关门了四娘子去哪里了 玉爷……唉……您是不知道啊。 那路过的渔民叹息一声:前日传来消息,府中大军先小胜一场,然后就中了黄蚁贼的诱敌之计,被打得全军覆没……城中军户家家戴孝,那些武馆武师同样如此……四娘子家那位同样没于阵中,四娘子立即就收了摊子,据说要去府城投靠亲戚。 难怪鱼市都不开了……乱军就快到了亚伦放开手,喃喃自语。 是啊,乱军攻城,咱们在城墙之外的,可不得人人自危么不要被抓了去当苦力从贼,或者填壕沟啊!我也是来买点东西,然后就开船去湖中避避。那渔民拱了拱手,匆匆离去。 战乱啊…… 亚伦感慨一声,准备回去码头取船。 他早有准备,在芦苇荡以及其它几处藏了大量物资,一个人生活几年不成问题。 但走到码头之后,他表情忽然微变。 ‘此时……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。大乱之中,从武馆获得秘籍的机会……’ ‘并且,还有葛老、四娘……都是熟人,能顺手帮一把还是应该帮一把。’ ‘以我现在的武功,也算一号人物,遇到小队乱兵根本不惧。’ ‘只要不太跳,安全方面足以无虞……’ ‘苟是一种生活态度,但扮猪吃老虎,不能真的成了猪……该出手时,还是得出手!’ 亚伦脚步一转,走向太泽府城。 等到了之后,才看到官道之上,一路扶老携幼,都是逃难的难民! 这些人可能并不是不知道府城可能比野外更危险,但那高大的城墙,还是能够给他们安心感。 他们带不走田地与宅邸,只能带上全部家当——锅碗瓢盆、粮食棉被、甚至还提着装了猪仔、鸡鸭的笼子。 一股鸡鸭新鲜的屎尿味扑鼻而来,但人们竟然都很适应。 太泽府城门处。 由于人太多,挤成了一团。 亚伦仗着力气大,关键是没有行李拖累,很快就挤入城中。 这时候,外面忽然传来混乱的声音。 间或有人大喊:火!三水码头起火了! 是水匪! 十二连环坞的水匪打来了! 快入城、入城啊! 城门口一片大乱,一名军官拔出长刀怒吼:关城门!! 城外哭嚎一片,但军令如山! 那些士卒丝毫不为所动,推搡着人群,甚至用刀枪恐吓! 片刻后。 哐当一声! 厚重的大门被关上,下了横木。 亚伦凑到一边,以明劲武者的耳力,能听到之前下令关门的军官正大声训话: 黄蚁贼顷刻即至……尔等守土有责,快上城墙准备! …… 没想到,这就兵荒马乱了 亚伦艺高人胆大,只要不是遇到屠城,那都不惧。 当即沿着街道走向熟悉的集市,找了一家酒楼。 来到一个位置坐下后,那店小二本来还看他渔民打扮,有些不悦,但当打赏了几个大钱之后,立即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:爷,您想喝点啥 来一壶酒,再来几样下酒小菜…… 亚伦点了几样酒菜,坐在角落静静听着。 没有多久,那些酒客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:城门关了 关了! 那宋神通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个人可不得了,我表舅家的小子在府衙,这才打听到消息……日前此人在击败官军之后,又做下一件好大事——竟然单枪匹马前往十二连环坞的水寨,连闯八关,打服了所有水匪头目,被推举为水寨总盟主……这一次,是水陆并进,誓要拿下府城啊! 这么说……贼人也从太泽湖上而来 可不是么 …… 亚伦却是忽然怔住,想到了那些渔民,要是逃难遇到水匪…… 果然乱世之中,人如草芥!风一吹就倒! 更关键的是……你根本不知道风会从何处吹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