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由检返回乾清宫不久,吕琦就前来汇报,吏部尚书徐光启请求接见。吩咐了吕琦带徐光启进入上书房之后,朱由检让吕琦上午膳,邀请徐光启一起共进午膳。徐光启已经稍稍习惯了,和崇祯这种颇为自在的交流方式。原本一直遵守的“食不语,寝不言”的习惯,徐光启也不得不放弃了。徐光启思考了半天之后,向崇祯请求道:“陛下,借着闻香教叛乱的事打击新政的反对者,这不是正道啊。朝中官员有目共睹,终究会明白陛下今天在做什么。臣怕百年之后,陛下之名将会因此而毁于众口啊。臣希望陛下将此事交给老臣,老臣一定竭尽所能,说服文文起等人不再反对新政,也可避免朝中再起政争…”朱由检放下了碗筷,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了一杯清水漱口之后,才对着徐光启说道:“徐先生真的有信心能说服文文起这些人?或者说,徐先生真的还有时间和精力,去说服这些无所事事的官员吗?徐先生你要管理皇家科学院,筹备大明新的天文观测台,制定度量衡标准,翻译西洋书籍,还要过问吏部和燕京大学的事务。而文文起这些人,每天除了指责别人的缺点,高谈阔论道德仁义之外,他们还会做什么?我只所以一直不允许你陷入朝堂分歧的争论,就是不想徐先生你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上。徐先生你是整个新政的执行者,至于如何推动新政前进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。”徐光启沉默了,这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,他所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,以往一年所能做的事情的工作量。这种每天忙的停不下脚步的生活,不仅没有让他感觉疲惫,反而让这位65岁的老人感觉精力充沛了起来。徐光启知道,这不是因为他的办事能力突然增强了,而是以往扯他后腿的力量突然减弱了。吏部尚书这个官职,让他办起事来无往而不利,不管是哪个部门的官员,都不愿意拿自己的官帽去交换抵制,那些不符合旧规则的新事物。崇祯和内阁推行的新政主张,又把徐光启等人挡在了身后,让那些反对新事物的官员,把矛头对向了内阁。但是这一次,这些反对新事物官员的联手反击,却让内阁沉默了,崇祯只有撕破脸皮,自己跳上了前台。徐光启思前想后了许久,还是觉得这样下去对于崇祯不是什么好事。“陛下,老臣已经风烛残年,去见先帝也没多少日子。陛下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,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交给老臣,更为适合一些。”朱由检微笑着说道,“徐先生的好意,朕心领了。不过正因为如此,所以徐先生宝贵的时间就更不能轻易浪费了。做任何事情都需要分工合作,冲锋陷阵这种事,还是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吧…”在朱由检的劝说之下,徐光启终于还是被说服了,对于接下来朝堂上发生的事,依旧保持袖手旁观。当日下午,嘉乐殿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,郑芝龙等十八芝海盗首领,许心素等福建海商,还有因为三大殿欠款而不得不成为北方海外贸易代表的商人们,共计62名代表,正式在嘉乐殿的会场内见面开会了。朱由检站上了**台,**台分为高低两个位置,高一些的位置配着一张高背椅,低一些的只有一张较小的桌子,无椅子。朱由检坐到了高背椅上,看了眼面前的空荡荡的桌子,然后向着下方看去。扇形的座位呈左右对称的形态,座位中间是一条通往殿门的通道。台阶式样的座位分为三层,每一侧的座位可以容纳45人,下方的座位足以坐上90人。当初卢九德答应给十八芝10个代表名额,但是上京的却足足有22人。朱由检不但认可了这10名代表,其他12人同样给了代表的名义。郑芝龙等22人,就坐在朱由检左手侧台阶座位的高处。许心素等12名闽南海商,则坐在了朱由检右手侧台阶座位的高处,和郑芝龙等人遥遥相对。从进入殿内开始,许心素和郑芝龙两边的人就充满了敌意。这两年的争斗,让双方都死伤了不少亲朋故旧,因此这冤仇并不是这么容易化解的。从福建到天津的路上,双方就险些冲突过几次。现在双方这么近距离的接触,就有些忍不住火气了。不过当崇祯走进会场之后,他们总算是暂时别开了目光。在两侧较低的座位上,则是一群被崇祯强拉来的商人,这些人对海外贸易一无所知。虽然知道海外贸易利润惊人,但是风险也大的惊人,对于这些商人来说,他们更愿意干自己熟悉的内陆贸易。不过有长芦盐场这个诱饵,这些商人还是免为其难的给崇祯这个外贸商行注了资,当然是用三大殿的欠债,这些商人大约有25人。还有5人则是宫内太监的亲戚,是代表宫内直接参与外贸生意的代表。朱由检扫视了左右两侧的代表之后,就伸手取过了桌子上放着的木槌,敲了敲桌子上的木垫块。看着场内安静下来之后,朱由检才开口说道:“朕很高兴能看到大家坐在一起,商议对于海外贸易的相关事宜。朕以为给大明的海外贸易竖立一个规则,对于在座的各位都是有好处的。海外贸易利润丰厚,但是风险同样巨大。朕希望制定海外贸易的规则,就是希望大明的商人在海外进行贸易时,可以进行有序的竞争,以减少风险,从而获得最大的收益。”朱由检停顿的时候,李魁奇好奇的开口问道:“陛下,这有序竞争是什么意思?”“有序竞争的意思就是,不能以恶意的价格去挤兑别人的生意。比如这位代表已经和某个荷兰商人谈好了一担生丝150两银子的价格,但是另外一位代表向这个荷兰商人提出140两每担生丝的价格,这就是恶意竞争。又或者,你得知了另外一位代表抢夺了你的生意,你纠集了人手在海上打劫了他的商船,这也是无序竞争。请诸位好好想想,这种竞争只会削弱我们大明商人的力量,却给了那些外洋商人可趁之机不是吗?”朱由检的话倒是让许心素等商人很是认可,对于郑芝龙等海盗则说服力不大。对十八芝来说,海上的规则就是力胜者王,弱小的海商被打劫在他们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,这也是保证这些海盗商人独占贸易航线的不二法门。刘鹏忍不住反对道:“陛下,海上的规则就是,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。如果限制了竞争,那么东西洋每年可以贩卖的货物数量就这么多,没道理我们要让那些弱小的海商强占了我们该有的利润啊。”“大鱼吃小鱼,小鱼吃虾米。这个规则并无错误,但是你觉得自己是大鱼还是小鱼呢?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时候,大明的商船可以抵达比印度洋还要遥远的距离,但是今日大明商船可去的地方却只剩下了日本和马尼拉。再过几十年,是不是连大明的沿海都要充斥着西洋番人的商船了?你们觉得自己是大鱼,在朕看来,你们不过是坐井观天的一群小鱼而已。”崇祯的反问,让一些海盗连连点头。朱由检接着又询问了一个问题,“朕还想请教各位,一个熟悉海上航线的船长,和一群熟悉海上风浪的水手们,要多少年才能训练出来?”郑芝龙似乎明白了崇祯的用意,他声音清晰的回答道:“陛下,一个普通水手大约需要3-5年,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则需要10年以上。至于船长,没有20年的时间,是培养不出来的。而且一名好的船长,就算光有丰富的航海经验也未必有用,还需要一定的学识才行。”朱由检对着郑芝龙微微颔首,接着说道:“如果要想让大明的商船航行到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,去开拓新的市场,那么就需要源源不绝的水手和经验丰富的船长。光凭各位自己的力量,难道能培训出这么多的水手和船长吗?或者说,诸位的梦想只是在大明家门口的池塘里戏水,从来没有想过,和郑和一般,带领一支舰队去见识见识,那些流淌着白银和黄金的番人之地?”作为一位皇木商人,苏越并不在意海外贸易的暴利,木材贸易的利润同样惊人。坐在这个会场之内,也是因为他的叔父希望他能够被皇帝赏识,特意让他前来的。苏越把这场大会当做了,听取海外趣闻的茶馆了。这时听到了崇祯所说的,流淌着白银和黄金的番人之地后,不由有些怀疑的问道:“陛下,这海外难道真的有流淌着白银和黄金的宝地吗?”朱由检笑了笑说道:“当然,凡是有过海外贸易经验的,都知道番人没有商品可以卖给大明的商人,他们都是花的真金白银买的大明的商品。如果没有一座座金山、银山,他们怎么能每年有花不完的白银购买大明的商品?说起这些,十八芝的首领们应该更清楚吧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