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连翊第一次踏足沈家,丫鬟婆子们见到他,比上次见到荣华长公主与宁安侯还要激动。原因无它,连翊相貌英俊,有京城第一公子的美誉,哪个女子不想多看几眼。沈见望一早去衙署当差了,方氏和沈媚畏惧沈窈都不敢现身,正堂里就只有沈窈和连翊两个人。绿柳和红烈守在大门外,不许丫鬟婆子们靠近,听到屋里二人的谈话。阿窈,宁瑶的来历你已知晓,本不该麻烦你,只是除了你,我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。连翊歉意地看着沈窈,第一时间向她解释:宁瑶不能留在太子身边,等太子打消纳她入东宫的主意,我会立即派人送她离开京城。沈窈心里浮现出种种猜测,却什么都没问:宁姑娘人很好,留她在府里,我也多一个能说话的人。连翊神色一黯,凤眸中思绪翻涌:阿窈,待时机一到,我会与你说明一切。阿窈不会委屈自己,她隐忍不问,并非出于对他的信任。相反,阿窈对他没有情,仅仅碍于未婚妻的身份,才如此善解人意。嗯,我等着。沈窈微微一笑,亲自给连翊斟茶:我会照顾好宁姑娘,尽量不给她与太子接触的机会。连翊心神一松,神色愈发慎重:圣上御极前心悦一女子,宁瑶与此女有九分像。铛——茶盏被打翻。小心——有没有烫到连翊立即起身,下意识捉住沈窈的手来回看。无碍,世子不必担心。沈窈略显不自在地抽回手,拿起帕子擦拭桌面上的茶渍。茶盏里水已经凉了,她并没有被烫到。连翊话里透露的意思,却让她忍不住心惊。当今圣上是位明君,这些年在他的励精图治下,大齐繁荣富强,百姓安居乐业,俨然是盛世之象。这样的明君,权力和声望已到极致,鲜少会被外物撼动。可若是有机会弥补年少时有求而不得的遗憾呢思虑仅在一瞬间,沈窈已然知道连翊不希望宁瑶入东宫的原因。阿窈,你还是如此聪明……连翊深深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,眼底涌动的爱意夹杂着自豪。前世他不知道圣上曾有一位爱而不得的女子,也不知道女子与宁瑶长得如此相像,便没有阻止宁瑶以婢女的身份入东宫。后来太子对宁瑶情根深种,已到执意退婚求娶宁瑶的地步。圣上自然不会同意,为此狠狠责罚太子,还命总管太监亲自去东宫鸩杀宁瑶。总管太监只看了宁瑶一眼,就惊得说不出话来。顾不得给宁瑶灌鸩酒,便急匆匆地走了。后来宁瑶就成为宠冠六宫的贵妃,也成为圣上与太子彻底走向父子反目的引线。他心里清楚,最稳妥的办法是杀掉宁瑶。眼下没有这么做,也不想这么做。不是怕得罪太子,是父子反目原因根本不在宁瑶。前世宁瑶的下场并不好。在叛军打着除妖妃清君侧的名义,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京城的前夕,文武百官跪求圣上下旨刺死宁瑶。说是求,实则逼。最终宁瑶被一条白绫吊死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,尸身被挂到城门上示众。后来城破,宁瑶的尸身无人关心,是阿窈亲自将她安葬。这一世,他不会做让阿窈失望的事,哪怕阿窈不会知道。圣上正值壮年,今年后宫陆续有三位皇子皇女诞生;太子已至弱冠之年,在朝堂上声望日隆,他们父子之间……连翊突然顿住,语气里透出难言的情绪,不知该如何说下去。沈窈却是默默喘了口气。这些皇室隐私,哪里是她该听的。只是这个男人是不是太信任她了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,但是根本没有见过几次,他怎就如此放心还是说他本性粗枝大叶,口无遮拦惯了沈窈压下心头的怪异,面上露出担忧之色:世子,你在太子身边做事,会不会有妨碍宁安侯府权势极盛,本就容易遭到猜忌。若是世子行差踏错,怕是会招来不可想象的灾祸。她得提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!幼时我是太子的陪读,与太子不仅有君臣之情,还有手足之谊,才会一直帮太子做事,不过我在东宫并无职位。心爱之人如此关心自己,连翊原本压抑的情绪瞬间被喜悦代替:与你成婚后,圣上应该会赐我一官半职。沈窈心下稍安:如此就好。世子也不是没有城府,还有荣华长公主和宁安侯看着,她倒是不必太过忧虑。连翊还有其他事要办,与沈窈说了些巡查路上的见闻,才不得不顶着烈日离开沈府。沈窈独自坐了会儿,起身回到后院找宁瑶。没想到宁瑶正蹲在一棵大树下面,手上正拿着一根木棍捅知了洞。不远处的地面上,躺着几只还在蹬腿的知了。四周的空地惨不忍睹,全是掏知了掏出来的坑。沈、沈小姐,我、我会把它们填上的。宁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,急忙丢下木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。看着这张沾满泥土和汗水却无损容貌的脸,沈窈拿出帕子温柔地给宁瑶擦拭:刚才忙着招待客人,没有时间陪你,是我招待不周,怎能怪宁小姐。说罢,沈窈看了眼地上的知了,脸上露出追忆之色:小时候一到夏天,我就和弟弟满院子掏知了,掏的比宁姑娘还多呢。那时她和弟弟尚且年幼,对方氏的苛待无力反抗,吃不饱是常有的事。后来知道知了能吃,她就和弟弟掏知了洞。掏来的知了直接生火烤,滋味好到让她至今记忆犹新。看着面前笑容暖暖的女子,宁瑶再天真也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解围。她的眼眶不由得一涩。爹娘去世后,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了。那位救过她的三公子也很好,让她忍不住想亲近,但是三公子总给她一种距离感。沈小姐却不会这样,她笑起来像娘亲一样温柔。宁瑶害怕控制不住眼泪,急忙蹲下身捧起地上的知了:沈小姐,我多挖几只,中午就拿它添道菜吧!沈窈忍俊不禁,语气宠溺:好。